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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1967的官塘
眾所周知,官塘的人口,在60年代的增長是最快的,因為幾乎是由零開始。到了1967年的時候,官塘市中心及鄰近一帶的建設,都幾近完成了。仍未完開始興建公屋或私樓的地區,分別是復華村(後來的樂華一帶)、秀茂坪與清水灣道之間的一帶郊野(後來興建了順利、順天和順緻苑等屋和屋村)和鱷魚山(後來的樂意山)。秀茂坪、藍天和牛頭角的公屋已陸續入伙,或在興建和規劃中。
當時官塘區內最繁盛的,首推市中心裕民坊一帶,逐漸也變成區內商業活動最集中的地帶。
裕民坊一帶之所以發展為商業區,主要是接近工廠區,附近又是民政處和賽馬會健康院等政府設施(當年還有母嬰健康院,我的三妹就是於1967年在那裡出生)。此外,是裕民坊一帶的樓宇,都是可以同時作商業用途的私人住宅樓宇。那個年代,像在中環區林立的商業大廈,只集中在灣仔區以及尖沙嘴區內興建。
因此,官塘區內,除了開設在地舖的商舖外,其他的商業處所,都開設在那些私人住宅內不同的樓層中,與其他地區的不少私人住宅樓宇一樣,發展成幾乎成為了香港特色的十多、二十層高的「綜合用途樓宇」(Composite Building)。
這些樓宇之內的商業活動,可說是「萬花筒」,各式各樣的商業處所和活動都有。有最基本的的寫字樓,也有各種、各科的診所和醫館,如西醫、中醫、跌打醫館、專醫痔瘡的,專治男、女社會衛生科(即性病)、甚至包醫「雞眼」的,包羅萬有。當中行醫的,有正式執業的,也有無牌經營,當中也不乏一些江湖術士。此外,占卜算命的相士也多的是,後來到了70年代,當旅行社在香港興起之後,旅行社亦紛紛在這些「綜合用途樓宇」的上層開業,也有不少健身院、武館等。裕民坊正中的那條街兩旁的樓宇內,還開設了不同的男性娛樂場所,包括早期的「地下」脫衣舞場,或後期的指壓、芬蘭浴等。然而,要一一盡錄區內不同的商業活動,恕我孤陋寡聞了。
為配合區內的工業活動,市中心一帶,還有工廠附設的員工宿舍,如曾經興建在馬蹄徑的兩座分別屬於兩間著名製衣廠和織造廠的員工宿舍,到80年代才被拆卸,興建了私樓。
官塘的工業區,以勞工密集的輕工業為主,因此在工業區內工作的工人(俗稱「藍領」),為數不少。相關行業工人的工會亦在官塘市中心一帶的「綜合用途樓宇」內開設。裕民坊、輔仁街、康寧道,以至牛頭角道一帶,都有不同類型工業職工的工會開設。
工會須多,但在香港,保障僱員和勞工的法例,由港英政府時代,到現在「廿蚊張」的年代,都未甚完善。礙於法例所限及偏向商界僱主,工會在爭取僱員和工人福利的行動,成效亦有所限制。況且,不少工會都是因為政治背境而成立,又或在成立後,被不同政治勢力滲入和操控的,尤其是在60年代。
1967年5月初,香港正醞釀一場史無前例的騷動,後稱「67暴動」或「左派暴動」,這次暴動,與當時發生在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及1966年在澳門發生的暴動息息相關,有著千絲萬縷的連帶關係。那次暴動,是由別有用心的人士,究竟是誰,不用多說了。他們藉著當時的幾宗勞資糾紛將暴動引發,由單一的工廠罷工,演變至影響著全香港市民衣、食、住、行的各個業,如交通運輸、糧油食品、及其他公共機構工人的罷工行動,其中更用上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去迫使一些不願參與行動的工人就範。暴動初期,經已迅速演變為街頭示威和破壞、縱火,以及襲擊政府和公共交、通設施的暴行,一一都是想破壞當時香港的經濟和安定,暴動一直延續至當年10月左右才告平息。然而,經已奪去近百香港市民的性命,及近千人受傷。
暴動期間,暴徒大量製造武器去襲擊警察,公務員和政府建築物,公共交通工具亦成為襲擊目標。他們使用的武器,包括由鐵支削尖而成的長矛、刀斧、飛鏢等、彈叉等等。此外,暴徒又用玻璃樽盛載腐蝕性的液體,以及燃燒彈來襲擊執法人員。到後期,更製造土製炸彈,甚至計時炸彈作為武器。同時,他們亦印製大量煽動性的海報和刊物,藉以鼓動騷亂。相信現今一代的香港人,都無法想像香港曾發生過這樣的一次暴動。事實上,類似的暴動、騷亂,在1957年和1966年,亦曾在香港發生。1957年的一次,被稱為「雙十暴動」,1966年的那次,被稱為天星小輪加價暴動。然而,論規模和影響,絕對不及「67 左派暴動」。
當年的官塘,因為遠離發生港九的市中心,又不接近暴動初期發生多次街頭騷亂的黃大仙及新蒲崗,因此表面上十分平靜。然而,那時的官塘區內,經已有著不同政治取向和背景的團體及機構在盤踞。例如裕民坊至牛頭角道一帶,便有不少親中的左派工會和團體,核心地區就是當年的銀都戲院,那是一間早期專門播映國產和中資電影公司電影的戲院。記得70年代初,我曾在銀都戲院看過一齣描述「全運會」的電影,其中一幕竟出現台灣代表在運動場上與大陸人民相擁團聚,喜極而泣的片段,但當年老蔣(蔣介石總統)和老毛(毛澤東主席)兩個死對頭還健在,電影裡的場面,當然是騙人的呢。
此外,官塘市中心一帶有多間中資銀行營業,在民革期間,銀行的櫥窗上展示的,都不是介紹銀行服務的各式廣告,而青一色是黑白的照片。照片中,都只見到一個又一個在勞動中,仍能帶著樣板式燦爛笑容的勞動人民,或手持「毛語錄」在歡呼的群眾,但卻沒有展示因當年「大躍進」失敗,令億萬民眾「民不聊生」的慘況。
走到雞寮和秀茂坪一帶,雖然是公屋林立,卻是以親「中華民國」為主的居民居多,加上在調景嶺的國民黨殘餘部隊,以及佐敦谷對上「復華村」的親台勢力,每到兩個相隔只不過10天的國慶日(10月1日和10月10日),「五星旗」和「青天白日旗」便分別會在其勢力範圍內大肆張掛,處處旗海。撇開政治因素,情境是十分壯觀的。由於官塘的地理環境,「青天白日旗」的旗海,會以一個「U-形」將裕民坊一帶的「五星旗」旗海重重包圍。
1967年的暴動期間,暴徒會利用與他們「有親」的工會、團體、機構、學校(勞工子弟學校)、報社,甚至百貨公司(如華豐國貨公司)的處所作為工場,製造各式武器和宣傳品。當年,皇家香港警察與皇家英軍,曾在香港各處進行過數百次大大少少的搜查行動,搜獲的武器和煽動性的物品,不論質和量,都十分驚人。
其中荃灣(尤以眾安街一帶)、佐敦、紅磡、土瓜灣、灣仔、北角、筲箕灣多個區區內的工會處所、勞工子弟學校、國貨公司、報社等等所在之處,都成功搜獲武器和宣傳品,並拘捕數百有關人士。
官塘區內的各個工會,當然也成為當年被警察和英軍搜查的目標。整體而言,活在1967年的官塘,日常生活並沒有受到重大的影響。我也能每天由祖母帶著往返位於瑞和街的「聖巴拿巴幼稚園」上學。
暴動雖然經已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今日對事件認識和了解的年青人並不多,這是很令人費解的事,香港歷史中的一件重大事件,但竟然一直沒有被寫入歷史教科書內。英國政府、中國政府以至香港政府都對事件「非常低調」處理,好像一提起,「舊傷」便會復發似的,只是間中會見到一些人,企圖將當年事件的責任淡化和推卸。當年,我的一位表親,因參與暴動而被判入獄(是咎由自取的),但家人也沒有向我細說因由。
我們不會忘記「南京大屠殺」的兇手是誰,會永遠記著是誰發動蘆溝橋的「七七事變」,也知道「918事變」,令東三省落入日本人手上。作為香港人,尤其我這一代土生土長,以香港為家、鄉、邦的香港人,對香港的昨天、今日與未來,我都「八掛」,我都會去深入了解。
對於「67暴動」的因由、經過與影響,我亦搜集過不少資料。過程中,我發現因為這牽涉不少政治角力,如今能找到較為客觀的資料,實在並不多。我在公餘時間,正翻譯一部由一位當年在香港的外籍記者撰寫有關當年暴動,名為「Colony in Conflict」的書。基於版權所限,翻譯後,我不會將它出版,但我承意向有興趣了解當年暴動的「香港同胞」推介這本書。雖然此書經已是40年前出版,並絕版多年,但在各大專院校的圖書館,或公共圖書館裡,該能找到的。
講起暴動,令我想起,上述提到的三妹,她在1967年剛出生,「67暴動」便隨即發生。而我的大家姐,她在1962年出生的翌日,香港歷史中,其中一個破壞力最強和做成最多傷亡的颱風「溫黛」,便侵襲香港。好「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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